江子翼

站在南极圈看企鹅的人
本命《全职高手》 伞修
蝙蝠家+桶粉 qvq

2017-2018。
我快要成年了。
刚刚结束高考,恍恍惚惚。
去年八月开始补课,还想着挺轻松的吧。
只要努力一下,建筑系没跑了吧。

但是。

很奇怪,这种感觉,总觉得耳边一直有一把熟悉的声音操着普宁话跟我说,有你呀,你们在呀,就很开心了。

那是去年刚刚开始高三补课的时候。
爷爷住院了。
但是爷爷一直是笑着的。即使躺在病床上,腿上瘦的皮包骨也还是笑眯眯地对我说:大姐头要做好榜样哦。
还狡黠地偷偷拉着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专业啊?跟爷爷说一下呗,不然呢,听爷爷说……
我总是讪笑,说不急不急,等我高考以后再说,专业还早着呢。
打死也不说自己早就想好什么,怕他伤心。

那时候我还天真地觉得他只是暂时地进医院看个小病。奶奶虽然有糖尿病,但是这么多年也还是这样,还能骑个小电动车在路上飙呢,操碎一家人心。爷爷从来都是生龙活虎的,甚至不久前还在工地里帮人扛沙袋呢。他就是我心中的不老的象征,永远有着一股少年的拼劲,不和别人抢,但也绝不服输。
高三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最后总会等到高考的。
我也是,爸爸也是,爷爷……也该是啊。

上学期真的很无所谓,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和别人一样认真。有什么必要呢,反正我不用也是和他们一样不是吗。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就好了。
事实证明膨胀是会有恶果的。
我妹和我闹掰了两星期。我一直以为她会选理科,她选了美术。
不敢置信。
我砸了几本笔记。后来又捡回来了。
考佛一模前几天,我又多了一个小妹妹,二叔家的宝贝,爷爷和奶奶老喜欢逗她玩。
小叔家的粒仔还说要跟我走,爷爷奶奶不要她了。傻孩子。
考完佛一模的时候成绩不是很理想,好吧,委婉了一点,是很不理想吧。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理想大学那张字迹张牙舞爪的便签纸。
薯仔。
没刮台风还真觉得自己地里很踏实了。
那段时间我只是偶尔去医院看看爷爷,只穿很少衣服的爷爷会拉着我的手去二叔家看小妹妹。
太瘦了。要补补,等那个小护士走了我带你去吃楼下的馄饨。穿衣服!多大人了都……
爷爷就在那笑,像个小孩子一样。忘记穿了。
气得我叫我弟抱起爷爷另一只手,团团挤在一起跟一群鸡仔一样穿过风口。
笑什么笑。
哼,葫芦娃是很会搞事的好吗。

元宵,我们没回普宁拜老奶奶,在佛山凑一大家子吃团圆饭。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死亡离我这么近,不管是空间上的,还是血缘上的。
那个感觉好像上一秒奶奶和小婶还在叫我嫌弃我调不到个好看的台过节,小弟小妹们在屋子里乱窜,翻我的书打游戏,下一秒我弟就苍白着脸扶着爷爷倒在地上。
突发心脏病,没有药。

瞬间家里就安静了,所有人都好像突然不会说话了,只能拨了电话干等。
太煎熬了。那几秒。
那几声急喘仿佛鞭在了灵魂上,从心疼到身。
小叔从楼下冲了上来。
万幸小叔还没忘记医学院教的急救知识。
但是更多的是,后怕。

我弟一直握着爷爷的手。作为嫡长孙,一直受长辈疼爱,但除此以外,他也有异于同龄男生的敏感。
他那一次,红着眼睛跟我说。
爷爷老了。
我盯着爷爷躺的被子。
真的。

二月初,爷爷转到了广州那边。
作为外科医生的二叔苦笑着说,不管怎么样,那是最好的选择了。
什么最好?
他没说。只是像爷爷一样笑了笑。
二叔头发怎么比爷爷还秃?
唔,一定不是基因遗传。

清明节放假前,我都一直在校留宿。
踏马三校联考居然比佛一模还差。
好像那一次的小说阅读有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片段。
-至亲之人在眼前,后来,就被挂在了墙上。
我开始一直在笑,指着片段给他们看,没注意到这个点的他们都笑了一下转头就忘了。
我爸问我,四月四去看爷爷吗?
神经病,不要。
那四月五?
……那天早上就要考试了。不过!我可以请假!
我妈骂我,就想着考试的时候请假。
委屈。反正我不要四月四看爷爷。
多大了还迷信!你小婶说了,一起去爷爷会开心的,不会在意这些东西的。

……哦咯。

谁也没想到是最后一次全孙辈一起去了。

那天没睡好,但是天气好。迷迷糊糊地进了病房,打掉了几个企图偷吃爷爷橙子的熊孩子的手。
奶奶卷起地铺,招呼我们喝水。
爷爷拉着我到病房厕所门口,摸着我的头认真地说:听爷爷的,学医吧。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我心底哀嚎。
到底为什么那么执着呢?二叔已经是医生了,小叔也是医学院出来的人了,还不够吗?
我根本不适合学医。
我不敢问,也不敢说,只是捏着他的手反复揉。

模糊记得,在阳光下,爷爷温柔地笑着:学医……可以让痛苦的人解脱啊。

——解脱。
是谁解脱?
谁,给谁解脱?
还是,谁痛苦?

我蒙了。
爷爷只是拍拍我的头说,困吗,困就去睡吧。
我机械地爬上了隔壁床,听着爷爷夸赞我妹的素描作品。
奶奶妈妈,二叔爸爸在闲聊,小家伙们四处乱窜,爷爷又坐回了病床上,开始闭眼。
梦一样的。
叽叽喳喳的病房,吵,但是很真实,很温暖。

突然,
一声咳嗽梗在喉咙的声音震醒了我。
病房又像上次一样,安静了。
爷爷坐在床上,紧闭双眼,几声咳都咳不出来。奶奶把他的头抱住,拍拍他的背,却依旧咳不出来,反而从嘴角流出了口水。
奶奶很急但很安静,我们去叫了护士。
护士一进来就把我们拿来的东西摔到别的床上,把我们都赶了出去,火急火燎地叫主治医生。

突发脑中风。

妈叫我管住那堆小孩,和奶奶在门口等待急救。
粒仔使尽千方百计偷溜进去。
被爷爷奶奶养大的孩子啊。
我把粒仔抓回来的时候,她小声地说:奶奶吐啦,你放我进去好不好。
我也小声地说:乖孩子不要进啦,爷爷好了奶奶就好啦。
真的吗?
真哒。
我把粒仔丢给了我弟,粒仔很喜欢我弟。
但是我弟只是沉默地低头,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也不听话。

我还是偷溜进去了。我不是乖孩子。

护士好像说爷爷过于兴奋了。妈拍着奶奶的背说。
奶奶开始不说话,盯着病房门看。
我也说不了,对着门口放空,奶奶开始自言自语。
早就说了来广州看病他不要,说太贵了,还一直想回工地,就会瞎想,想会不会拖我们后腿,现在他还不想继续住了……
眼睛都酸了。不能哭。

直到确认抢救成功,我才悄悄倒退回去把跟着我偷溜进来的全抓了回去。
爷爷没醒,奶奶继续陪着他。
回去了。

4.12 爷爷去世了。家里没敢告诉我。
4.14 考完佛二模的星期六晚。我在看b站,妈推门进来。
你爷爷走了。

我还以为这是一个不好玩的拖延症愚人节笑话。

艹。我不乖。

4.19 头七。
4.20 出殡。
4.22 入坟。只是之后我和我妹都没参加了。只有我弟一个最大的在了。我怕他哭的稀里哗啦的没人安慰。
还好,撑住了。

整五月,在学校冲刺复习。

6.7 高考。台风淹了广东。
6.8 高考结束。

端午节是爷爷的生日。可是今年以后寿星都不会在了。



一个至亲之人的突然离去总会带来不真实感,记忆里那个人还是鲜活的。总觉得这个人只是暂时离开了,很快他又会如以往一样骑着单车戴着矿工灯帽穿着环卫服来找你,在楼下吆喝着你的名字,叫你下来帮忙拿水果,趁爸妈不知道的时候给你塞几个红包,还叫你不要说……
直到考试之前的夜晚,我的脑海里仍荡着他的劝慰、关心、笑容甚至是叹息。
这一年我过得很茫然,甚至很不真实。
这不是我想象中的高三生活。
但事实就是,这是了。生活总是喜欢给你意外。
可我宁愿不要。

爷爷说过很多人生大道理。有理的没理的有趣的莫名其妙的都有。
-人平平凡凡过一辈就好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是我对你们的唯一要求。所以啊,不要做官啦,我们家没这个才能!
-对人好知道吗,不要争不要抢,该有的还是会有的。
-长大了,要去做的社会有用的人,一定要记得,慈善。
-……
咱老王家口才不好,就是人都傻傻的。可能就是从爷爷开始的吧。
做一辈子的好人。
答应你了。

我只是有两个要求,
我可能无法实现你让我学医的想法了,我太菜啦爷爷。
如果时间真的会抹去一切记忆,我希望你走的慢一点,陪我走一生。

助人解脱,不只是有学医一条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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